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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什么?”林叔夜问道。
林添财在林叔夜耳边低声说:“这个绣坊,就不是自己慢慢破败成这样的,是被人硬生生糟蹋成这样的。”
“硬生生糟蹋?这不是陈家的产业吗?为什么要糟蹋自己家的产业。”林叔夜没意识到这是什么秘密,所以没压低声音。
黎嫂等人听了这话,不禁看了过来。
“这座绣坊原本不是陈家的,是被陈家吞并的……”林添财看到几个妇人近在咫尺,忽然又改口:“嗨,陈年旧事,不说它了。反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穿过天井,外大厅堆满了杂物,若不是这些杂物,应该也是一个很宽阔的厅堂,里面那墙壁原本可能有摆神主牌的桌案,如今也全都铲掉了。这面墙壁左右各有一个门户,进了门户,林添财说:“总算是像个有人住的地方了。但还是不像一个绣坊。”他的嘴可真刻薄,黎嫂等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。
“瞪什么,这里东西摆的乱糟糟的,有个绣坊的样子?”
这里原本是内厅,这时摆满了各种刺绣的用具。此外还搭了两张便床,看着很是杂乱,但总算不像前面那般荒废。
黎嫂将绣坊里的绣工都叫了来跟林叔夜相见,一共三十几号人,都是女子,老的有五十来岁,小的才十二三,不过大部分集中在三十多岁的年纪。绣工们这两天早听说会来一个新坊主,却没想是这样一个毛头小伙子,一张鹅蛋脸,模样倒是漂亮得紧,又斯斯文文的像个秀才公,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刺绣生意?好些人心里便有些冷了,只是想:这小伙子多半转一圈就走,这绣坊以后多半还是黎嫂话事。
黎嫂告诉林叔夜,这整座绣坊,大多数屋瓦都漏雨,只有这内厅和西边三间大屋瓦片还算齐整,“我和吴嫂、刘婶住在这内厅,那三间大屋,一间做工房,一间给绣工们住,还有一间就做了仓库。”
林叔夜看了看这内厅,又要去看那三间大屋,才到第一间,黎嫂连忙说:“这间大屋里摆了大通铺,除了住在村里的,有二十号人住在里头,里头都是女人的东西。”林叔夜听说便不进去了,且去看中间那间大屋,这里做了工房,满屋子都是绣架子、绣车,也堆了一些半成品布帛,横七竖八的,管理颇为混乱。
林添财一看说:“去年我家闹了老鼠,闹得不可开交……”
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这个,一起向他望去。
“老子被闹得不能安生,一恼火,满屋子撒了面粉,那老鼠踩了面粉就有了脚印,老子追着脚印找到了老鼠窝,拿铲子挖了起来,挖啊挖啊,挖了个好大的老鼠洞!结果一看!好家伙!”
人群里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叫喜妹,好奇地问:“怎么样?”
林添财指了指这间工房:“那个老鼠洞,比这里还齐整。”
喜妹噗呲一下笑了出来,被旁边一个老婆子赶紧捂住了嘴,黎嫂脸上有些惭愧,吴嫂却眼神中射出怒意,刘婶赶紧打圆场:“去仓库,去仓库。”
西侧这三间大屋,最里面的一间做了仓库,刘婶打开锁,进去一看,林叔夜倒是眼前一亮,齐齐整整的各种架子,堆放着各种物料、绣品、半成品,虽然架子大半空着,但这秩序感却和工房那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不过架子一大半都空着,显然物料也好成品也好都不多。
刘婶说:“这里不能点火点灯,所以暗了些。以前仓库是设在后面的,后两进废掉之后,仓库就挪到了这里。”
林叔夜的生母是广茂源的一个绣工,他就是在绣架旁出生的,从小知道绣房的事情,这时内外察看,只见这仓库不但归类整齐,而且无灯无烛,所有可能引火之物一件没有,在恰当的地方又放了石灰以防潮、樟脑以驱虫,在细节上也是满分。
林添财啧啧道:“这才像个样子,刘婶你在这里屈才了。回头我给你介绍个省城里的好差事吧,保你人工翻倍。”
吴嫂的脸色更不好看了,刘婶忙说:“这里挺好的,我是黄埔村的人,不想离乡。”
林叔夜将绣坊内外看了一遍,然后回到玄关处,在那块光秃秃的石头前面发怔,直到林添财来叫他,问他要不要回去了,林叔夜却道:“我想在这里住一晚。”
“这破地方有什么好住的,”林添财嘟囔:“现在天色虽然有些晚了,但赶一赶路,还是能回西关的。”
但林叔夜还是道:“我想在这里住一晚,要不舅舅先回去?”
“这什么话!”林添财对外甥真是没的说,虽然不乐意,却还是告诉黎嫂他二人准备先住下,对此黎嫂倒有准备。
东边三间大屋有两间都是瓦片不全,天晴漏光雨天漏水,只剩下中间那间也堆了杂物,听说新的坊主要来,昨天已经把中间那大屋收拾了出来,屋子倒是收拾干净了,里头摆了两张简陋的床。这是一个能做刺绣厂房的房间,面积自然是不小的,两张床摆下去后也显得空空荡荡,进门没一会,林添财已经打了三四次蚊子。
黎嫂有些不好意思地说:“床铺虽有准备,但不知道坊主什么时候来,所以今天没准备饭食。”
林叔夜道:“不要紧,我们吃点干粮就好。方便的话先把账簿取来,再拿一些本纺出产的绣品,我们今晚看了账簿、绣品,明天好交接。”
“这个早准备好了的。”黎嫂说着,回头从刘婶手里接过六本账簿,递给了林叔夜,“若有不明白的,我和刘婶都住在内厅,叫一声我们就来了。”
他们走了之后林添财就忍不住吐槽:“这个破地方也能睡觉?阿夜,将就一晚明天赶紧回西关去。”
林叔夜已经点了灯:“舅舅,我想今晚先把账簿看了再说。”
“对,对!”林添财说:“把东西都点清楚了,才好发卖。”
“我没打算卖。”
“啊?”
林叔夜挑了挑灯芯,说:“刚看到这绣坊的时候,我的确很失望,但把绣坊看了一遍后,我就转心思了。”
“转什么心思?这破绣坊你还能看出什么?”
“我看出了它的布局是有野心的。”林叔夜说:“这里靠近珠江,却并不直面江口,地势又比周围高,就算台风暴雨也不至于成为泽国,放晴日却能很轻易地将货物从水路运进运出,这是地利。”
林添财道:“嗯,你这么说倒也是,这庄子前池后林、左丘右田,风水还算可以。”
林叔夜继续道:“这里是黄埔村的地,却没在村里,跟本村民居有一定的距离,我刚才问过,周边的土地都是当初买断的,不会和村民有田土纠葛,因此可以很容易地雇到本村的民力、却不会轻易陷入村内的纠纷,这是人和。”
这一点林添财却没想到,他有些意外,对这个外甥他心里有愧,十二岁之后他就将林叔夜保护得很好,这几年都没怎么出过门,没想到居然有这种眼光。
林叔夜最后道:“所以现在,这绣坊差的只是天时,我刚才站在那块巨石前面想了很久……”
“怎样?”林添财问。
林叔夜道:“舅舅,我愿意成为它的天时。”
“啊!阿夜,你可得想清楚啊!”林添财说:“这个绣坊,它的底子太差了。你就算想创业立足,也该找个更好的。”
“更好的?”林叔夜忽然自嘲般笑了笑:“我这辈子,本来就不曾有过多好的开局。十二岁以前糟糕透顶,十二岁以后过了八年安生日子,却都是靠着吃舅舅你的血汗。舅舅你刚起步的时候,比我现在还差,不是靠忍着挨着熬着,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么?”
林添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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