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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”
这一眼简直像是在人心上啄了一口,又疼又痒!他要拆开说话,山中雾散,是要她还回来,还是就此给她。
“你知道你是谁吗?”付锦衾再问。
姜染不知道如何开口,付锦衾却笑了。
他又是谁呢?
一个看似逍遥恣意的点心铺掌柜,终其一生都要守护一样死物,他这类人不能有朋友,不能有知己,不能有敌人,既要防着外人,也要防着自己人。假图之争只是冰川一角,即便毁去所有,也断不去那些张牙舞爪的念头。他注定要在这种风雨欲来里颠簸一生。而她又比他好过多少,一个在天下令手里跌跌撞撞捡回一条命的孩子,一个身负雾渺宗灭门之仇的孩子,醒了以后会去做什么。
她要的是这天地逆转,而他要的却是粉饰太平。
付锦衾忽然好奇一件事,“知道什么是喜欢吗?”
“当然知道!”只有这个问题,是她能够毫不犹豫给出答案的,“我爱拈花弄月,喜欢出挑脸孔,唯独对你不同。我有垂涎之心,亲近之意,不止于欣赏。我不再看林令洗澡,不端详那些花红柳绿,我还拒绝了张进卿。”
“张进卿?”
她在他脸上看到一句话。
他也配!
姜染咧着嘴笑了。
你说喜欢一个人有多难?要在万千众生里寻出最合眼缘,最合心意的那一个,你不知道他在哪座城池,亦不知道擦身而过是否就是错过。
你说喜欢一个人又有多容易?只要找到了,便是桀骜轻狂喜欢,纵性儿撩人喜欢,甚至这双眼睛看人时拿捏的分寸,都恰到好处。
她知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人,可是偏巧喜欢他的复杂。
佛前一缕松竹香,既有菩萨相,也有恶鬼相,一人生为两面佛,一手为生,一手为杀!
那时的她并不知道,他还将是她未来不得不破的一道门,现在所有的甜都是未来苦涩的追忆,可若事事都有先知,便没那么多曾经的故事了。
她嗅他身上淡淡的松木味儿,为了证明之前那些话属实,还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。她想留他的心,在她还能简简单单的时候。
她说,“我看那些话本子上女子向男子表达爱意,都爱送些亲手制的小物。钗子、帕子、荷包、头发。”
“那叫青丝,”付锦衾忍不住打断,“青丝同情丝,这才是这样东西的真意。”
“青丝。”她顺着他说,“反正都是头发,我觉得怪渗人的,钗子我不常戴,帕子一般用来擦嘴,就给你绣了只荷包。”说着展开给他看那针脚——“这是一对鸿雁。”
他纵使前一刻在她眼中看到了浓深的爱意,此刻也觉得她在唬二傻子。
所谓的荷包上面目前只有两颗豆,她大范围地在上面比了一圈,告诉他,“这是眼睛,之后会有头,身子,以及山水。”
付锦衾还给她,“绣多久了?”
“接上打更的活就开始绣了。”
三个月,就绣两颗豆。
她那一百多只木雕都比这绣活先成的。
她看他面露嫌弃,语重心长道,“不得先赚钱吗?养家糊口在先,风花雪月在后,荷包贵在心意,木雕才能卖钱,而且你这个是慢工,慢工才能出细活儿,你看那大殿上宝相庄严的雕像,哪一尊不是花去数年时间雕琢而成。”
“你还真是对我挺好的。”他夸得漫不经心,起身拉她,她却不肯伸手。她跟他呆不够,这次回去了,下回还什么时候能这么坐在一块儿聊天?
她说你抱我回去吧,“我刚那点儿劲儿全用在跟你姐打架上了。”
你是立了什么大功吗?
付锦衾将她从头打量到脚,皮外伤不少,不知道腿伤着没有,难得好脾气了一次,“我扶你走。”
“扶不是也要用腿么,我脚上连双鞋都没有了。”她耍赖。当着他的面把鞋脱下来,做了一个拉弓,两双鞋破空而去,乘风破浪一般摔进雪坑里。
眼前只剩下一双穿着罗袜的小脚,一只叠到另一只上,还动了动脚趾。
付阁主半恼非恼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笑,她倒是从头到尾都坦荡,仿佛扔鞋那事儿不是她干的。
真当他是好拿捏的人了。
他的脾气不容她这么使性儿,一声不响地扔下她往前走,她知道他恼了,歪着头看那背影。
心说你看,恶人自有恶人磨,遇上这么一位脸酸的主儿,实在不肯抱可以打商量呀,她把鞋捡回来不是也行?
她在鞋和追他之间犹豫了一下,开始顺着他的脚印,垂头丧气地跟在他身后走。
枯枝碎石藏在厚雪之下,走两步就要停一停。三九寒月的天儿,地上冰碴子硌在靴底尚有不小的硬度,遑论一双单薄罗袜,几十步之后,他终是在半路上停下了。
“上来。”他半蹲下来,抱着总归不妥,他背着她走。
她看着他的后背,心里想得却是,这样的人应该没对谁弯过腰吧。这个背影又让她觉得说不出的熟悉,好像在她还是个小孩儿的时候,太师父就这么背过她,心里有处地方在发热,翘着脚伏上来,欢天喜地地一纵,像投身到了蜜罐里,哪儿哪儿都是香甜。
“付锦衾。”她挨着他说话,两只手攀上来,像个扎扎实实的拥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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